▌王秀山
年逾古稀,回首走过的岁月,大半生里不知穿过多少双鞋,每个阶段穿过的鞋都带着深深的时代记忆。
母亲做的鞋
从我有记忆开始直到上小学,穿的都是母亲亲手做的鞋。清楚记得,母亲先把破旧的碎布、旧衣等清洗干净,整理平整,然后用白面粉打成糨糊,在面板上刷一层糨糊贴一层碎布,反复几层后放到阳光下晾晒,等干透了揭下就成了一张张袼(gē)褙,这是做鞋底的原材料。
接下来,母亲嘱咐我们兄弟姐妹分别光脚站在旧报纸上画出脚印,以脚印的大小剪出鞋底样,然后比照着鞋底样剪出袼褙鞋底。袼褙一层叠一层,达到近一厘米厚度,母亲即开始纳鞋底。纳鞋底是用粗麻线将四五层厚的鞋底袼褙缝在一起,一针一针针脚很密。纳鞋底要用锥子,再用针线。每缝合一针,母亲都要用力拽拽,以使针脚上劲儿,鞋底结实。1997年央视春晚歌手解小东唱红的一首《中国娃》中有一句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那真是唱出了我的心声。
鞋底纳好,就开始做鞋面。先用报纸剪出鞋面样,我记忆中鞋面样是个门字形。在鞋面料上再剪出鞋面。鞋面料一般是蓝黑色卡其布,偶尔用灯芯绒,在那个年代可称得上是高级面料了。鞋面一般要用白布衬个里子,鞋口要进行锁边。鞋底和鞋面的缝合叫绱鞋。
那时母亲给我们做的大多是方口布鞋。鞋做好,母亲会急切招呼我们试鞋。穿新鞋脚感并不十分舒服,一是新鞋没穿开,板脚,二是鞋底纳的针脚麻麻粒粒,脚感很粗糙。但每次试穿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新鞋,我们都特别高兴,母亲看到我们高兴的样子,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时,母亲每年都要给我们兄弟姐妹各做一双新鞋,冬天还要赶制棉鞋,棉鞋制作当然更复杂,鞋帮里要蓄棉花,鞋口还要打眼以便穿鞋带。有多少次,我半夜醒来,见母亲仍在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也曾见母亲不慎扎破手,殷红的血印在了鞋底上。母亲只淡淡一笑,说再赶一会儿,明天你们就都能穿上新鞋了……
买的第一双鞋
我穿上第一双买的鞋是小学四年级时,学校少先队组织活动,要求统一穿白衬衣、蓝裤子、白力士鞋,戴红领巾。我清楚地记得,母亲领我到永定路百货商场,给我买了一双双钱牌白力士鞋。白帆布帮、白鞋带、绿胶底,鞋底上的商标是两个铜钱形状。这双鞋于我太珍贵了,我平时根本舍不得穿,只在少先队有活动时才穿。穿在脚上走路都小心翼翼,避开有水有土的地方,生怕弄脏了鞋。白鞋不耐脏,一旦脏了,想尽各种办法,用白粉笔涂蹭、用牙膏刷,专门买来白鞋粉,等洗过的鞋快干时涂抹在鞋面上。这双鞋一直伴我考入中学。1965年国庆节,我穿着这双鞋,作为少先队员代表,光荣参加了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国庆庆典。
解放鞋
我穿得最多、穿得时间最长的鞋是解放鞋。
1965年我升入中学后,就开始穿解放鞋。父亲是军人,每年配发一双解放鞋。我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从小个儿高,脚也大,因此父亲的解放鞋经常给我享用了。那时期军绿色服装盛行,穿解放鞋也着实风光。
1969年2月我参军入伍,到1989年10月转业,解放鞋伴我走过了20年的军旅生涯,训练、执勤、集体活动,我和战友们统一着装,穿着解放鞋步伐整齐又有力。
我经历了最初的黄色黄底解放鞋、国防绿绿底解放鞋、迷彩黑底解放鞋等几代解放鞋。不愧是军用品啊,它们共同的特点是朴素、结实、耐用。
回力鞋
有那么几年,在北京,小青年中流行穿回力牌球鞋。
回力球鞋,上海产,高帮,绿色橡胶底,白色鞋带整齐地系在鞋脸上,特显青春活力。
回力球鞋有蓝色和白色两种,以白色更为时髦。当年穿回力球鞋不是打球运动之需,而是青春少年时髦潮流的象征。
当年市面上很难见到回力球鞋,加之每双十几元的价格也非一般家庭能够轻易承受。记得我是1971年8月在部队提干后,才咬牙为自己奢侈了一把——花了12元,托一位上海籍同事帮我买了一双心仪已久的白色回力球鞋,了却多年的心愿。
1972年我第一次探家休假,就是穿着这双回力球鞋回的北京。
三接头
改革开放前,市面上皮鞋种类不多。我1979年5月结婚时,连双皮鞋都没买到,爱人新婚穿的是托人从上海买的系带皮鞋。
直到部队为军官配发皮鞋,我才有了第一双皮鞋——矮腰的三接头黑皮鞋。所谓三接头是指鞋面由包头、鞋帮、鞋后跟三部分组成,皮底胶后跟。军用品真材实料,整个鞋大大方方,敦实厚重。部队集体活动时,一水齐刷刷的三接头,更显威武严整。
改革开放,飞速发展,今天的市场,各种品牌、功能和款式的皮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但我穿皮鞋的时候反而少——散步遛弯,穿旅游鞋;买菜购物,穿休闲鞋……甚至,家里要定期断舍离,淘汰一些过时、过旧的鞋。
抚今追昔,我更加珍惜自己有幸赶上的这个时代,尽情享受拥有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