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争奇斗艳,还得是中世纪的她们

入秋之后,估计每个人的衣橱都少不了这几件单品,比如:

宽松拖地、居家舒适的藏肉神器——针织长裙。

体现着骑士阶层的英勇和荣誉,将妩媚与刚毅杂糅的马术装。

没有袖子、看起来又酷又古老的斗篷大衣。

点亮秋冬、突破沉闷的金属风配饰。

珍珠+金属也是一绝

踢人很疼的尖头靴子。

大家知道这些常见的时尚元素是从哪来的、体现何种审美理念吗?

不知道也没关系,正好今年有本刷爆美学届的书——《中世纪之美》👇。

有多美?美到舍不得打开(

虽然这本书只展现了中世纪的冰山一角,但仍给我们提供一个豁口,得以窥见这个"黑暗的世纪"里闪烁着光辉而绚烂的美学之光。

大概是人类在灾难后怀着久久难以平息的惊悸和怨愤,当提到中世纪的美学或文论,也是贬词居多,更是将这段时期视为“审美意识的中断”、”美学荒漠“。

但对待历史,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如果我们只停留在一种永恒的诅咒中,抹杀过去的人,如何走向未来?

何况作为被误解最深的时代之一,中世纪对于现代人来说,非但不曾离去。

它开启了西方服装优雅的新体系,是现在很多审美理念的前身、发源地

甚至在这个"上帝已死"、人们普遍失去精神家园的时代,中世纪的美学理念是启示录一样的存在。

正如基督教同时给人类送来上帝和撒旦一样,中世纪美学就像人类文明史诞生的一个孽胎,即使是病态的,却也是一个新的生命。

在人类痛定后,还得拨弄那愈合后的伤创,思索其痛苦的因果。

所以,今天让我们顺着古老教堂缝隙里溢出来的圣光,一起走进中世纪那块黑色土地,去清洗苦难与罪恶中夹缠着的智慧和美。

神起——中世纪早期

中世纪,从公元 476 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蛮族取代之起,到15世纪欧洲文艺复兴传播止,在西方历史上长达千年。

四面濒临黑海东岸、不列颠群岛、北非、斯堪的纳维亚,西方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没有这样的时间与地域跨度。

公元5世纪后期(中国南北朝时期),欧洲老大哥古罗马帝国日渐衰落,各邦国伺机而起,种族、王国之间混战频繁,野蛮人民族迁徙规模扩大与持续入侵;贸易萎缩、人口(尤其是城市人口)减少。

国家内忧外患、人民水深火热,对古希腊罗马诸神的传统信仰也随之瓦解。

而现实世界的土壤越是混乱,精神之花愈加竞相怒放。各种派别为人们酝酿着不同的救赎计划。

其中,基督教脱颖而出、一家独大。

耶稣题材艺术作品

为什么是基督教?因为它的群众基础最广泛,早期的基督教是属于当时的奴隶和平民,它最能给人们指引方向、提供安全感。

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上帝,晓谕人们以友爱、和睦、节制、谦卑、仁慈,成为人们情感慰籍的手段,现在受苦,是为了以后上天堂。

自此,基督教占领欧洲大陆成为大势所趋,中世纪成为一个超级宗教时代。

知道欧洲的社会生活、文化生活乃至精神生活之后,就能理解那时的“美”,在表达什么。

中世纪之美,美在上帝,上帝就是绝对的完善、完满、无限,美的特征就是上帝的特征。

那时的主流脸是“圣母玛利亚”式——兼具处子的纯洁神圣和为人之母的悲悯。

圣经新约称玛利亚还是童贞女时受圣神感应而怀孕,成为耶稣之母

中世纪美学的基调——超越之美,即美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美不是自然而是上帝。

那么,如何表现这种超越之美,也就是如何表现精神和上帝?

用中世纪美学的两个主要标志:比例秩序+光与色彩,来无限接近上帝、把人引向上帝。

建筑方面,比如玫瑰花窗,形式是明亮的光、美是秩序的光辉。

当阳光照射进来,或是夜间燃起烛光,彩色玻璃会反射出奇异的光彩,高大的穹窿和矢形的尖圆拱,混合着唱诗班歌声及牧师的布道声。

外观为圆形窗口,由几何形状构成的、内呈放射状且镶嵌着彩绘玻璃,因外观像玫瑰花而被命名

视觉效果上所呈现出的光彩炫影,给人以从上方倾泻而入的神圣感,甚至让那些虔诚的信徒产生与上帝只有一窗之隔的错觉。

玻璃主要以红、蓝和绿为主,分别象征着基督的鲜血、圣母以及救恩和希望

但人类使用的造型和色彩永远只是一种不完善的手段,因为当时的艺术家是无法用手去描绘臆想中的上帝的,所以人们需要更深层精神意味的艺术创作。

于是拜占庭镶嵌壁画的创作就成了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和自我精神的寄托。

拜占庭时期的教堂是镶嵌壁画创作的主要场所。

金色的背景、大块黑白中镶嵌的鲜艳颜色与教堂内部粗犷生动的柱头镂花雕饰相互映衬,人物形象与金色背景所衬托的抽象空间相融合,加之教堂内巨大的圆形穹顶所构筑的空旷空间,无不传递着一种强烈的感性情感。

芬芳的檀香充斥着整个教堂,优美的圣歌在拱顶中回荡,再加上金色的镶嵌壁画所折射的金光,使信徒们在走进教堂那一刻便有一种置身于仙境的感觉。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造就了视觉上的美感,给予观赏者一种心理上的愉悦感。

这样,愉悦逐渐替代了现实生活中的压迫和不满,使人们暂时忘却尘世间的痛苦,满足了生理上的需求,从而更加坚信只有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地赎罪,才能在死后进入天堂。

另一方面,中世纪美学也体现着禁欲思想。

基督教形成与发展时期,其禁欲主义强调节制物质欲望、摒弃生理肉体的特质,完成了崇高的“感性显现”,这也是遵守“超越美学”基调的。

禁欲主义思潮下的主流服饰,是既不显露身体的线条,也不裸露肌肤的宽松直线剪裁的拖地长袍。颜色、式样都很单调,贵族及上层人士区别于平民,只是在上衣外披一件长方形或圆形的斗篷。

直线裁剪、宽大、颜色暗淡的僧侣长袍

服饰不表露性别特征,男女之间衣服的样式相差不大,因为他们认为过于修身和暴露的衣服会显著提高性生活频率,即使在合法夫妻之间也是一种罪孽。

因为东方的丝绸价格非常昂贵,以等量黄金计价,只有少数贵族才能穿。服装的等级差别主要表现在衣服的质地和产地,贵族穿细麻布、意大利产的羊毛斗篷,冬天穿貂皮;而平民只穿粗麻、粗毛织物。

客观来说,禁欲主义思想这在中世纪前期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让上层阶级控制泛滥的物欲、让中下层阶级视苦难日子为修行。

但到了中后期,随着基督教教会权利的扩大,罗马教廷成为罗马社会的封建统治者,禁欲主义逐渐走向了形式化,成为了中世纪“黑暗”的源头。

《新约》是带着幸福的约言和罪恶的诅咒来到人间的,上帝踏平了世俗的美,使美超越,也使美贫乏。

神灭——中世纪晚期

中世纪后期的欧洲,商业手工业发展、国际贸易往来、经济繁荣,宗教势力在欧洲达到历史顶峰,统治者对社会文化系统进行全面垄断,使各个领域从属神学面具的笼罩下。

更有席卷中世纪欧洲的两大传染病——麻风病与黑死病,至今都绝对是疾病史上的两大主角。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生存环境下,人们生存环境被压缩到极致,肉体和灵魂撕裂到顶点,终于触底反弹。

罗马教廷打着“禁欲主义”名号,把苦修变成商业行为,出售“赎罪券。

贵族男女追逐时尚奢华和享乐,无视宗教戒律。

普通民众在贫穷、压迫、疾病的折磨下,慢慢意识到“上帝已死”。

基督教不再是人们的精神庇护所

人们曾经的精神信仰逐渐崩坏,审美的主角也跟着溃烂,中世纪后期成了审丑的胜利。

在后期的艺术创作中,原本高洁神圣的耶稣开始遭受殴打、肋骨根根分明、表情因受尽折磨而扭曲。

血液、伤口、痛苦、折磨、死亡、尸体,首次成为被审美的主角。

就连圣母怀里抱着的娃也集体丑化,有的直接是诡谲的微缩版老男人脸,有的像猴、有的像鱼,看着圣母的表情仿佛在说“妈妈我要吓死你”。

甚至还有撞脸暴走漫画的,长了一张亲妈才能下得去嘴的脸,又心酸又好笑。

骷髅也成了常见元素,人们为了驱逐对黑死病的恐惧,组织“死亡之舞”,地狱、魔鬼、末日、酷刑等题材成了主流,映照着现实世界的末日狂欢。

而身体被“禁欲教条”束缚太久的男男女女,也开始极尽drama,男骚气、女做作成了当时欧洲顶级时尚界的常态。

潮男们纷纷穿上宽腰细夹衣、紧身裤、尖头鞋,模仿骑士塑造肩宽腰细、胸部宽阔饱满、背部厚实挺拔的雄性特征明显的形象。

更辣眼睛的还有这个晃晃荡荡的阴囊袋(笑话女生臀垫可以停停了,男人骚起来真比不了)

亨利八世在位时是遮阴袋最流行的日子

女人也不甘示弱,极尽夸张之能事,在各种聚会上挖空心思地争奇斗艳。

面料和款式的丰富让她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和创造机会,戴着一尺高的圆锥埃宁帽,奢华到内衣纽扣也要用宝石来装饰。

尖顶的帽子与当时流行的哥特式建筑几乎从神似达到了形似

化妆曾被很多教会领袖视为罪恶和不道德,但再严格的条例也无法阻止人们的爱美之心,尤其是中世纪疯狂的女性们。

除了植物制造的天然化妆品,女人们还会选用含铅的油漆让脸看起来更白,其中一些还含有大量的砷。

这就造成了一种非常搞笑的事件,中世纪的寡妇率特别高,因为男人亲完自己的老婆会经常在不知不觉中死亡,死亡原因是化妆品导致他们重金属中毒。

中世纪贵族女性的理想:苍白的诱惑

细思这漫长的一千年,从神秘到夸张、从禁锢到张狂,追溯根源,中世纪美学的矛盾,是因为基督教神学美学的内在矛盾——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的对立和分离。

为什么说中世纪美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观、一枚永不褪色的奇怪胎记?

它十足病态、又深具生命力,从古典正统的高雅艺术中杀出一条血路,又被后来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所贬低,历经千年轮回,在21世纪出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我们为什么要重新审视中世纪

就连美学史家都大凡对中世纪美学仅投以匆匆的一瞥,便从古希腊罗马、普诺提罗直跃到文艺复兴阶段,现代社会与“中世纪”有什么联系?

最显而易见的是时尚圈,我们依然能在许多品牌的秀场上听见来自中世纪的回响。

修女的头巾、贵族少女的面巾,演变成现在硕大的防风帽

大披风或小披肩,还是镶嵌金棕榈叶图案的宽腰带、或华丽印花,钻石珠宝,都提醒着我们走进了古老而雄伟的拜占庭皇宫。

仿照教徒长袍的纵向造型线和褶皱,使人看着修长苗条,并通过高帽子来增加人体的高度,给人一种轻盈向上的感觉。

而对待历史、尊重甚至敬畏传统的一般性原则:不是轻率和粗暴地否定和抛弃历史遗产,而是用体贴入微的心思去感受过去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背后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审美潮流总是在回溯,是因为人类历史也总是在重复,在记录中世纪的字里行间中,我们翻看着那时的人们、他们亦在凝视着我们。

现代社会就没有神一样的存在吗?有啊,手机啊,这个世界的新神。

同样是侵蚀生存空间,同样是把人们赶到角落、压缩在固定框架里,只不过现在是房价与工资条、出租房的隔断间和转不了身的格子间。

于是乎,人们一头扎入手机营造的广袤的精神世界,忘记世俗生活、抛弃自然。手机像上帝一样把你拯救,给予你虚幻的自由与平等。

手机也像上帝一样把人们禁锢,游戏是奶嘴、短视频是精神食粮,手机是现代人的襁褓和坟墓,没有它,吃饭不香、出恭不畅、连发呆都变得局促。

当手机彻底占据高地时,其他路数也成了“异教徒”,我们这一代审美看似多元化,实际上是被倾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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