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读川端康成,是因为莫言说过:
川端康成《雪国》中的一句话,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川端康成照亮莫言的部分,缺少语境,容易理解为创作故事的方向。但实际上,川端康成对当代中国作家的影响主要是两个方面:新感觉派写法与日式细腻幽玄之美感。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日本推理文学的故事性更吸引人,而传统文学人物走向三观不太能接受,理解不上去,但隐约感受到日本文学共通特点:擅长描写生活中细节,人物情绪的细微变化,稍纵即逝的情愫波动,尤其是对生活的无力感。
后疫情时代,人们从创伤中走过来,对生命意义有了重新的感受与规划,沉淀下来的心境变化需要更细致入微的思考和体验,没有比2023年更适合去读川端康成的作品。
后浪出品的《雪国·舞姬:川端康成经典名作集》一套五本,包含了川端康成重要的绝美作品,《雪国》和《伊豆舞女》编辑在一本中很少见,却很合理。
《伊豆舞女》的薰和《雪国》驹子有命运相通之处,少女的纯真过早的糅杂了现实的凄凉,唤起阅读者深深的同情,她们的遭遇让全世界对日本舞姬的印象中蒙上一层隐秘而纯净的面纱。
前几天《纽约客》有一篇文章为《写作的味道是什么?》,一位作家去蜡烛店找一种写作的味道,在与店主描绘需要的气味时,最后谈到了情绪和绝望,创作艺术过程中那种复杂的心情和需求,是难以以一种气味所囊概的。
像读川端康成的作品,每读一部都会出现不同的颜色。
《雪国》自然是白色,但渗透着星点的红,《伊豆的舞女》渗透着淡淡的暗粉色,带着与初恋错失而终的遗失感,《古都》是杉树的两个季节代表着两位同胞女生的色调,《千羽鹤》和《波千鸟》是有茶道中暗紫与暗青......
如果川端康成作品描绘一种颜色,大概只有灰色最为合适。灰色介于黑色与白色之间,它本身是无色系,它可以和任何色彩搭配,但与之配比之后的颜色,都降低了色彩亮度,但多了沉稳与厚重。
这就是川端康成的颜色,所以瞥见后浪的川端作品集封套,一眼便知遇知音。
阅读川端多年来,山口百惠饰演的薰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甚至出现在《舞姬》、《古都》中,但随着对冬雪的认识,在日本旅行的感受,雪国的样子却总是变化不断。
文字与图像是相得益彰的结合,这套作品集中经典之笔是八十余幅日本近现代版画,出自日本风物插图巨匠川濑巴水、吉田博等大师,文学与艺术交织而互不侵犯的想象空间。
英国作家乔治·艾略特说过:艺术是最接近生活的事物,它是放大生命体验、把我们与同伴的接触延展到我们个人际遇以外的一种模式。
感受川端的风雅之美,就是拓展我们的灵性触角:发现存在的美,感受已经发现的美,创造有所感受的美。
进入川端描绘的情境,必须借助译者的笔调,择版本依据就是寻觅一种喜欢的表述。
川端康成的作品翻译是重要的,因为他构造的意境与编织的情感是相得益彰的,达到一切景语皆情语的地步,错失哪一方,侧重哪一方都会失掉川端本色。
后浪这套作品的翻译也是大师,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竺祖慈和日本文学编辑叶宗敏,对于翻译,竺祖慈的基本态度是老实。在翻译上,他不追求作为译者的文字的识别度,以专业和严谨的态度控抑自我,呈现原汁原味。
对读者来说,他是一位体贴的译者,力求自己的译文尽量不给读者造成阅读障碍,尽可能地赋予某种文字上的阅读快感。
我看过三个译本的《雪国》读出三种不同的气质的驹子,当然如果不是真爱精细读,是感觉不出微妙的语气变化。
就《雪国》而言,竺祖慈的译本中驹子心境深邃,说话更直爽,给人予内心忧郁,竭力展现愉悦洒脱的个性。
美感不是雕文织采,倘若只注重遣词造句,是很快被淘汰的,我认为好的译本,而日本原文与汉译之间的缝隙空间,刚好是读者代入式思考,回味口齿余香。
川端康成在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就,根本上因为他的作品带着东方的神韵,《雪国》的艺伎,《千纸鹤》的茶道,《古都》京都祇园......细腻的笔触把日本传统风格带入世界。但从精神层面,后疫情时代的对人性的认知与命运的不确定性,多了哀愁与重新思考的力度,川端康成的作品是好的情感加持。
作者: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