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疫情结束,企业的经营环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这种变化仍在演进之中,到何种程度、走向哪里、对企业经营和我们的生活产生何种影响,仍然不能一目了然。这也是企业经营者们在制定2023年经营计划的时候,反复拷问宏观环境假设的原因。直接影响企业经营的,其实是微观因素,当我们讨论宏观多的时候,正说明我们对环境判断不清,在微观上没找到解。
就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可以相对确定的,可以形成相对明确的经营假设,可以归结为三个主题词——重启、定力、意义。
01
重启:不是重复,而是重构
什么叫重启?重启是针对过去3年的重启。过去3年我们所遭遇到的是非正常的环境,造成这种非正常有客观上的百年不遇的疫情原因,也有百年不遇的公共卫生理念和政策,重启就是回到正常的逻辑。疫情和公卫政策对企业现实的经营活动的干扰是巨大的,让企业的经营活动不能连续。所有的人和企业都处于被动当中,环境会怎么变,往哪儿走,你都无法预设。而重启是指正常的经营环境的回归,企业可以在正常的经营环境中形成判断,建立正常的经营逻辑,从而改变极度被动的局面,主动追求可能的经营目标。但是,需要企业经营者注意的是:重启不是对过去的重复,而是新环境下的重构。具体表现为:
1.重启是重新洗牌
对企业来讲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产业的恢复不是恢复到疫情前的逻辑,而是会重新洗牌。就像我们国家的经济也有过几次重启,比如1949年之前的经济是一个结构,1949年之后这个结构清零了,重新建立一个结构;改革开放又是一次重启,它也是打破了原来的结构,重建新秩序。2023年,会按照疫情前的结构与次序去恢复吗?显然不是的。
比如我们看到医疗系统过去3年整个规模和速度都是在降低的,因为疫情管控期间,除了核酸企业,大部分医疗企业都很难受。但是放开管控后,现在医院都正常经营了,比如大规模感染后,医疗系统迎接的第一波冲击是新冠后遗症的治疗,那些有心血管、呼吸道治疗等相关结构的医疗机构就占了先机,有先恢复的优势,而那些没有这样结构的就被清了出去。重启对企业来讲不亚于再创业,在重启过程中要找到先机,把先机转化为长期机会、长期能力。
2.重启当中有确定性
确定性是什么?我把它理解为价值回归。过去3年我们能看到的是大多数人、大多数企业都处于被动之中,即便是那些赚钱的企业也是被动赚钱,是冥冥之中被某种不可控的力量眷顾了,它不是主动的。比如做核酸的企业,它赚钱不是来自市场逻辑,而是来自国家这几年的公共卫生政策。还有新能源行业,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看得出来未来两年能增长的朝阳行业,它也不是主动获得增长的,而是有很多短期变量影响,如俄乌战争造成的国际传统能源市场的变动,加上全球各国经历疫情之后要刺激新经济,使得新能源有了增长契机。
这里就说到了,其实现在整个世界都需要重启,在重启时,总得要找一些技术前沿性的产业去推动,这个过程中不能说这些企业的扩张是主动的,它的增长其实是被动的。那么再往后肯定会回归到平常,哪怕此时的平常和过去的平常不一样,但也是平常了,就像被改变的生活,逐渐也会处于稳态。
在稳态情况下,决定企业胜利的要素不再是那些不可控的机会、随机的机会,而是价值。因为在稳态中想要获胜一定要立足于某种价值,而这种价值的背后是能力。
我一直觉得,未来机会可能仍然会不连续的发生,但是你无法抓到自己没有能力的机会了,因为机会窗来得太快。比如医疗行业心血管疾病治疗需求激增的时候,原来没有具备这方面能力的医疗机构现在想进也进不来。所以,增长的背后还是取决于能力,而能力需要长期获取。从这个意义上说,重启的核心是:企业要立足于目之可及的客户价值,在获取客户价值的背后是建立能力。
3.重启当中有不确定性
重启当中的不确定性,是因为仍然有太多不能确定的环境变量。第一个不确定是政策的影响,中国经济有自己的发展思路,政策是一大影响因素。第二个不确定的是中美脱钩,这是对中国经济影响最大的一个宏观变量,中美脱钩的强度和速度都存在不确定性。第三个不确定性是新冠疫情,目前为止中国人经历了第一波新冠病毒的冲击,但还会不会有新的病毒变异株,会不会有第二波大规模感染?现在医学界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所以疫情仍然是一个不确定的变量。这些都是确定中的不确定,所有的不确定实际上也蕴含着机会,同时也威胁着企业的生存。
4.重启的四个关键点
重启有不重复性和重构的特征,重启当中有确定,有不确定,所以能做出一个清晰的判断是,2023年仍然是一个经营环境复杂的年份,对企业来讲应该注意的是什么?
一是重启中需要企业保持对环境的警觉。重启不是重复,不重复历史的任何一段,而是进行客户结构重构、需求结构重构、价值链重构。这就要求企业对环境保持足够的警觉,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就像开车,路况复杂的时候对司机的要求是很高的,必须全神贯注,必须观察环境变化,必须观察机会,因为你没办法按照过去的逻辑延长线去推演下一步。
企业要对机会的研判保持警觉,尤其是能不能在重启之后的经济业态下领先,2023年是一个很关键的时期。
二是价值回归,在重启的切换当中洞察长期机会。因为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稳态的趋势会逐步明朗,观察的目的还是要发现长期机会,寻找构建能力的地方,从而刷新企业的系统。因为重启并不是恢复或重复过去的逻辑,所以你的系统需要刷新——重构长期方向、重构战略、重构经营理念体系、重构组织、再造队伍。
三是组织一定要保持敏捷,强调核心团队、核心干部队伍。我们一直说动能转换时期,会产生一些结构性的新机会,这个时候企业保持快速集中资源的能力是重要的。因为一些结构性的机会产生了,能不能提供资源抓住它,对组织的敏捷性要求是高的。
关于敏捷性组织怎么建,其实也有相对清晰的方向,比如敏捷性组织更多强调核心团队、核心干部队伍,这些人最重要的特征是归属于企业。所谓归属于企业,是指企业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遇到结构性机会能重新调整自己的学习能力,按照企业的需求适应环境。所以核心团队是重要的,如果没有一支骨干核心队伍,就无法迅速集中力量围绕新的机会展开。
四是保持观察。这是对企业的领导者来说的,一定要观察环境,要看清环境,你对机会的研判,对环境变量的研判是最重要的。环境不明朗的时候,不要固守自己的假设,不要把自己的一厢情愿当事实。真实的事实是,我们过去三十年形成的观念和假设都需要修订,环境的变化有多深,需要观察。企业要做对的事情,这是一个大前提。
02
定力:从热血到理性
什么叫定力?我们必须认定一个事实,中国的经济已经降速,这个事实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认可的。我们回顾过去20年,第一个时间段,中国每年保持12%、13%的经济增速,2009年之前低于10%的都少,只有在2009年是9%,其他年份都是两位数。第二个时间段,2019年之前是6%—8%的经济增速,仍然是快速的。即便国家也在调,即便按照2035规划,也就是2021—2025年也是规划了5%多,之后的五年规划是4%点多,发展速度降低已经是现实。
我看过一篇文章讲,日本有一个经济中心对世界的宏观经济做预测,每年都会出一份报告,其中一个重要的话题是中国何时超越美国。在全球一体化的框架下,原来的乐观预测一直是在2028—2033年期间,无论偏乐观还是偏悲观,但总体上大家都认为不会太久。但2022年10月份,这个机构出了一份报告,讲到逆转不存在了,这份报告给出的原因是:一是老龄化比过去预测的要严重,这是中国经济的变量;二是中美事实上的脱钩趋向使中国在获得世界支持上需要更长的周期;三是连续较长时间的新冠政策、公卫政策可能使中国人的观念发生了改变,中国人过去的观念是扩张向前,现在则可能产生观念性的变化,人生态度变了。
宏观经济低速增长这个现实会决定企业的增长方式,对企业来讲意味着总量的机会减少了。过去是站在黄河的源头,哪怕开的是皮划艇,只要不翻船,就可以漂流。现在是在一个湖面上,你没有自己的螺旋桨,没有自己的动力,就走不动了。这个时候企业面临的是结构性机会,而结构性机会一定是建立在能力上的,获得能力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对企业来讲,定力就是在哪些方向上建构核心能力,但这个能力一旦建构成功,又会限制你所干的事情。
企业现在要怎样保持定力?一个总体的定力是从热血到理性,过去若干年中国企业都强调热血,要敢干敢冲,要有狼性。现在中国的大部分主流企业都产生在1992年前后,邓小平南巡催生了一些企业,这些企业都30年了,所谓而立之年,即将人到中年,这个时候要从热情引入到企业理性的力量。企业理性的力量从哪里来?我认为有三点:
一是战略上要有定力。不要在对比中活着,不是说你一定要占据比别人更多更大的机会,而是要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领域,在这里面建构自己的长期能力。别人有别人的活法,我有我的定力,当别人周边产生了机会,他可能就起来了,而我周边产生机会我也就起来了,不要这山望那山高,这就叫战略定力。
二是引入科学的管理。管理还是要讲科学,所谓的理性力量一定建立在科学管理的逻辑上,而科学要探寻企业的规律。战略怎么定、怎么看机会、组织怎么建、管理系统怎么建,要找到这里面的规律,然后在规律上做事,不要靠偶然。
三是有清晰的价值观。理性力量建立在清晰的价值观之上,以前中国的企业价值观不清晰,在场景当中去调整自己,现在则要建立理性的力量,因为很多情况你看不清,看不清的时候就必须依据自己的价值观作出决策、做出判断,然后周边机会出现的时候才能够捕捉得到。
03
意义:重构信念系统
什么叫意义?动态清零这三年,中国人遇到的最大冲击实际上是数十年来建立的信念系统,我们相信的东西在这三年当中被考验了。比如我们相信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的活力,我们不认为改革这条路会停止,开放这条路也不会停止;我们受到的教育都是全球一体化不会逆转。尤其在中国的企业家里,我们相信基于法治的市场经济这条路会走得更远,中国这么多年的法治系统还是在成熟过程中,法治在逐步强调,市场经济在活跃;我们也相信纠错机制,尽管过程当中有过摇摆,那么多年也有一些事件的冲击,但是很快纠错,这个趋势是向前的,哪怕有一些问题,也只是长江黄河的一个小漩涡,漩过去以后就走了。
但这几年,中国人受到的冲击是大的。比如,中国人的底层价值观是相信自己一定会富起来,贫穷这么久了,我一定要抓住很多机会富裕起来,这么多年只要有利于大家富起来,啥事都好谈,但这个价值观受到了冲击。比如,中国人的人生观是活得有劲,君子自强不息,只要我们积极进取,可以为未来作出牺牲,相信未来,就一定有未来。中国人一直在为未来作出牺牲,但这三年,风险根本不可预见,我们活在被动和灰头土脸当中,我们对环境束手无策,不知道往哪儿表达,不知道做什么……
我一直认为,这不是对错,而是被动。当任何一个人面临着被动的时候,就会重新寻找生命的意义。我们无法征服自然界的时候、没有科学的时候,就信宗教,这也是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当我们遇到很多不可控的变量的时候,中国人必须在自己的信念系统里寻找自我。就是说信念系统要重构,要关心自己,要活到自己的逻辑当中,不能活到你无法控制的逻辑当中,这叫重构信念系统。
苗兆光,华夏基石高级合伙人、副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