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12个荒诞离奇的故事,抚慰青春忧伤与青年苦闷文汇报2024-02-0617:39文汇报2024-02-0617:39

《世界尽头的女友》
温文锦 著 中信出版集团出版
《世界尽头的女友》是青年作家、两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得主温文锦首部短篇小说集,收入12篇短篇小说,河童少女与人类少年的隐秘友谊、理发师和头顶有纹身的顾客的心照不宣、猫咪对男女情感关系的敏锐感知……小说多书写都市日常现实中的超现实幻想故事,体悟来自生命本质的脆弱与美感,也书写了当代年轻人的青春孤独苦闷、不甘平凡的生命力、不愿孤独的美丽心灵。
温文锦以乐队经历、电影写作之笔融入小说写作中,画面感、音乐性强,场景氛围突出,直有唤醒感官之力;笔下文字清丽如日剧般含蓄清冷、日常书写如东南亚热带风暴般浓郁斑斓,人物变形充满中国南方奇术、古典传奇的奇妙想象,综合具备亚洲多国气息。
>>内文选读
写她名字的水(节选)
初见婉珍时,我觉得她像个幼态的成年女人。可能是眼距过于开阔的缘故,虽然言行举止一副谙熟老练的样子,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天真。
我们家,是河童世家。
河童世家?
嗯,婉珍说,就是世代出现河童的家族。
还真有这一说。我既没有表示相信,也没有怀疑,只是紧了紧书包,感受着新借的漫画书在里头鼓鼓囊囊的存在。
你,要不要去看?
远吗?
婉珍没有回答,牵着我的手往集贸市场的方向走去。正值傍晚,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摊贩挨挤在一起,食物的香味,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买烤地瓜。
什么?
婉珍指着小推车上的烤地瓜摊,买烤地瓜给我吃。
好像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我就买了。旧报纸裹着的地瓜有股热乎的奶香味,我一边咬,一边跟着婉珍。
穿过小吃街,可以看到载云寺门口,挤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大概是什么江湖艺人的表演罢。
我搓着吃完地瓜的手,想要挨进人群中看看,却被婉珍扯住衣角,是那边啦。抬头一看,她指着不远处亮着花灯笼的地方。
远看像灯笼,走进了却觉得那是走马花灯一样的装饰,分别悬在篷车两侧的入口处,仔细盯着花灯看,能看见花灯上有奇奇怪怪的图案,什么拍打着翅膀的乌龟,吐着信子摘桃的蟒蛇,莲花装饰的明月,以及骑着马,长着童男童女双头的新郎官,新郎官后还有一列吹拉弹唱的四脚仆人。花灯转起来时,感觉上这些龟啊,明月啊,奇奇怪怪的迎亲队伍都在走。
哎,就在那里。婉珍指着篷车入口的塑料幕布,说。
篷车大概有一间小屋大小,挂着镶银边的粗幕布,布帘中隐隐透出里头彩灯的色泽和声响。幕布两边被花灯照耀的地方,分别是两幅巨大的画布,画布上的字眼极有吸引力——神仙童子,天下奇观。画布上,有各种各样怪异的孩童,有的长着青蛙的脸,有的背上覆着乌龟的壳,有的则秃头秃脑的,手脚却长着形状怪异的蹼,让我想起忍者神龟里的里奥。
一个身穿花衬衫,膀大腰粗的中年汉子站在幕布外,拿着扩音器大声吆喝,走过的,路过的,请过来看一看。神仙童子,百年一遇,有求必应,万福无疆。
真是河童?
嗯。婉珍点点头,吃完地瓜的脸被灯光映得红彤彤的。
神仙童子,百年一遇,积福求财的好机会,走过路过,千万莫错过。瞻礼香油钱五毛,占卦一元。男子喊完话,拧大了身旁音箱喇叭的旋钮,大功率的欢快歌曲从音箱里荡出,俨如闹热的马戏班子开幕曲。
一个衣着粗鄙,农民工打扮的小伙子站在幕门边张望着,中年汉子挑起一道缝,来嘛,来嘛,看一眼,忘不了。
小伙子搓了搓手,那个,刺不刺激啊?他犹豫着问道。
绝对值,不信,瞧一瞧看一看,独一无二,过目难忘的哟。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里收上来的零钞。
一个兜着菜篮的胖大婶挤了上来,啧啧有声,这不是求财庇福的河童吗?
瞧瞧,您是个识货的。汉子说,我们这,也就每年端午来一趟。您赶得巧,赶得巧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陆陆续续被吸引了过了,围着汉子问东问西,也有小孩子们踮起脚尖着力往幕缝里凑看。
我拽了拽婉珍的手,小声地,喂,河童是男是女啊?
唔,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说。
我摸着兜里仅剩的五毛钱硬币,地瓜也吃了,可参考书还没买呢。
哎。婉珍叹了一口气。
虽然四周喧闹,她的叹息让人感觉到一种属于动物的,奇异的气息。
我们站了十来分钟,不知谁喊了一声城管来了,中年汉子迅速地兜起音箱,跳上车,篷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人群。风吹开的幕布掀起一角,隐约看得见里头迷蒙的灯火,闪烁的怪影。
神仙……也跑得这么快啊。我蹙着眉望着车身悬晃远去的花灯,感觉就像是个欺世盗名的美梦。
不是这样子的。婉珍说。
由于先前因为肺炎休学了大半个学期,回到学校后我总有些不大合群,踢足球也好,先前喜爱的象棋社活动也好,都不怎么参加了。瘦了一圈的我,脸都变尖了,从镜子里看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闷头看漫画书,婉珍,就是在租书铺里认识的。
婉珍好像是在附近闲逛的女孩,没有听她提起过学校的事,也没见她背过书包。本来想问她家住哪里,可我毕竟是个初中生,也大不了她几岁,总觉得问这种问题怪怪的。
总之,她来,就领我四处闲逛。
这天,在绿野公园的花木长廊,我看她蹲在那里逗猫。
去年这个时候我见过你。她说。
去年?我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是初夏,花木长廊的绿荫却散发着浓郁的草木香泽,蹲在草木中央的她,好像被一股绿色的梦境缭绕着。
每年夏天我都在这儿。那时候你穿着背心短裤,读一本跟制造飞机有关的书。她说。
噢。好像有这么回事。她记得这么清楚,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摸了好一会儿猫,猫大概是在草地中央打过滚来着,被她一摸,背上的毛茸茸地耸了起来,怪可爱的。
你当然不记得我啦。她接着又说,去年,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咦?
婉珍吸了吸鼻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还想不想去看河童?
我们沿着河,在堤岸上一前一后地走着。粼粼的波光使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她的步子迈得很小,不知为什么却走得极快,我要比正常还快些的速度,才能跟得上她。
吃人吗?
你说河童吗,不吃。
那吃什么?
莼菜啦,青蛙卵啦,龟蛋以及鹿角苔啦什么的。
我想象了一番青蛙卵的滋味,但想象不好。
哦,好像还是素食动物呀。
不好说,但我们家是。
我们走到山坡背后的树林里,这个地方,四下散乱着不少孤坟。据母亲讲,好多孤坟埋的是早年战死在这里的士兵。
不过,婉珍好像不怕这些。她绕过细密的树木,领我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那天我们见到的那辆大篷车,就停在这里。失去花灯色泽和乐音装饰的篷车,看起来灰扑扑的,没有什么吸引力。
看吗?她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块石头,端端正正地垫在车后门边。
从这里,她站在石头上,踮起脚,指着关着的铁皮门透出的一道缝隙,看嘛。
我学着她的样子,站在石头上,从车后门关紧的缝隙瞅去。
里面黑魆魆的,渗出一股年岁已久的药水味儿。隔了几秒,我的眼睛适应了暗色的光线,恍然发现一个瘦小如猴子般的人儿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箱子样儿的东西上。我看着他,他似乎也在看着我——隔着车里细细的栅栏。
由于光线不足,小人儿的长相我并不太看得清,只隐隐觉得他的鼻翼,也许是鼻翼的部分不像人类那样凸起,却有一种微的低伏的凹陷,令人联想起尚未进化成熟的远古人类。
小人儿一直在那样儿的箱子上坐着,偶尔侧一侧身子,变换的光线中,看得出他细弱的四肢和略有些鼓胀的腹部。

青年作家温文锦
作者:温文锦
文:温文锦编辑:金久超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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